武攸暨迎到府門外,楊帆見是駙馬出迎,不免有些意外,不過武攸暨神色如常,楊帆便也不動聲色,賓主二人一個是太平名義上的丈夫,一個是太平事實上的男人,行禮如儀,談笑風(fēng)生,敘過禮儀,便并肩而入。
樹影搖曳,蟬鳴如雨。
長廊下,宮娥侍女穿梭如織,手中捧著金的銀的各色器皿,內(nèi)盛各色鮮果美酒、水陸八珍,見到駙馬爺陪了一位二十多歲,氣度沉著、凝如山岳的英俊客人漫步而來,紛紛避讓道路。
一路無話,武攸暨引著楊帆直奔后宅的“濯月亭”,到了“濯月亭”附近,便見亭里亭外群雌粥粥,俱都是些命婦千金打扮的女子,楊帆頓時嚇了一跳:“怎么今日這些陪客,俱都是些女人?”
其實這可真的冤枉了太平,太平這次代兄答謝楊帆,也算是李氏家族的一次家宴,來的都是李氏家族的人,之所以變成了眾香國的樣子,放眼望去俱是彩衣云鬢,群雌粥粥,那是因為李家的男人快被武則天殺光了。
今日赴宴的人,廬陵王府由世子李重潤代表,此外就是七位郡主殿下一并光臨,至于另外三位王子,據(jù)說廬陵王病體未愈,他們都留在宮中當孝子了。
如今還頂著皇太子名號的相王李旦那邊,則由皇太孫李成器代表,其余的也是各位已出嫁或者未出嫁的公主。
先帝李治這兩房子孫尚有男丁出場,其它李氏皇族即便還有男人活著的,也正在嶺南受苦,放眼望去,自然就只剩下以千金公主為首的老中青少四代大唐公主們了,李家現(xiàn)在是嚴重的陰盛陽衰。
除了李治這一房幸存下來的兩位世子和武駙馬。要說現(xiàn)場再無一個男子卻也不然,至少還是有一個的,此人看起來威武雄壯,即便懶懶地坐在那兒,也有一種血氣奔涌的陽剛之氣,遠非李成器、李重潤這樣溫潤如玉的公子哥兒可比的。此人名叫李千里,就是在嶺南平定了高力士之父馮君衡叛亂的那位大將軍。
李千里原名李仁,是李世民之子吳王李恪的長子。李恪是在皇位爭奪戰(zhàn)中被長孫無忌陷害而死的,那時武則天還沒有這個能力,等到武則天掌權(quán)時。李恪的四個兒子早已被發(fā)配嶺南了。
李仁和他父親李恪一樣狡猾,慣會裝瘋賣傻,人前人后都故意擺出一副二愣子的模樣,除了時不時的找點祥瑞進獻給武則天,他什么事兒都不管。他在嶺南任一州刺史,政事一概委托武則天派來的長史負責(zé)。他則整日游山玩水。根本不理政務(wù)。
朝中許多御史彈刻他怠乎政務(wù),可他依舊如故,不理不睬。如此這般,倒真的保住了他的性命,武則天想要登基必先鏟除障礙,對李唐宗室大殺特殺。唯獨沒動李仁,不但沒有動他,還特意派人去慰問他,并送給他六個字:“爾。吾家千里駒!”
一向裝傻的李仁這回福至心靈地聰明起來,馬上給自己改了一個名字:李千里。
李千里一直在南方游蕩,如今因為武則天已決心傳位于子,對李唐宗室不再打壓過甚,政治環(huán)境趨于緩和,他才得以奉調(diào)回京。作為李恪的長子,他現(xiàn)在還沒有恢復(fù)他父親昔日的王爵,眼下他在金吾衛(wèi)里任將軍,跟著騎豬將軍武懿宗混日子。
今日是家宴,不論官方品級,李千里是李恪的兒子,而李恪和李治是兄弟。李成器和李重潤都是李治的孫子,李千里是皇叔,在男性來賓中輩份最高,所以坐了上首。
坐在上首的李千里無法掩飾他魁偉強健的體魄,卻也不曾表現(xiàn)他的沉穩(wěn)凝重睿智練達。即便在李唐宗室面前,他也依舊是一副木訥寡言的模樣,不知道是對自家人也不放心,還是裝傻裝得太久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。
看到楊帆進來,動靜沉穩(wěn),淵停岳峙,李千里的目芒不禁微微一縮,隨即神態(tài)如常,先端起一碗酒,將一碗酒一飲而盡。
他在嶺南時,曾帶兵剿過馮家的叛亂。這場叛亂雖然不是被他逼反的,平叛之后的處治也不是由他決定的,可他畢竟等于是站在了馮氏的對立面。而楊帆當時正擔(dān)任南疆六道巡撫欽差,對馮氏采取的策略是撫,他與楊帆一剿一撫,彼此的作為算是大相徑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