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鸞定睛一看,蒼黃屏風后,轉出個身形高大的男子。不似往常寶珠玉帶、錦衣華服,他只著了一襲略顯單薄的玄衣,但渾身傾瀉出的威壓桀驁半分不減。
她微微一顫,實難想到他會出現(xiàn)在此,“太子殿下?”
下一秒,那人嗤笑出聲,眉眼飛揚:“哪里來的太子殿下,不過是階下之囚?!?br/>
秋獵之后,所有與國師相關的大臣、道士、方士,皆被問斬,又一道圣旨廢除太子之位貶為庶民,將其終身幽禁在皇宮一隅。聽說太子接旨時既不求饒也不畏懼,只提了個小要求:想將囚禁之所定在先皇后的棲鳳宮中。
“原來這兒是棲鳳宮......”這宮殿雖算不得破敗,環(huán)境卻遠比不上福寧宮,更不說與那雕梁畫棟的東宮相比了。看得出來簡單打掃過,但仍有顯眼處落著灰,屏風和墻上的畫也都泛黃了。
“嗯,是我母后的寢宮?!闭f著他走近了幾步,見她站在原地不動,又忍不住笑了起來,“怎么,不怕我了?”以前只要自己靠近,她就會后退,即便裝成很順從地模樣,也統(tǒng)統(tǒng)都是虛情假意。還沒等她回答,又自言自語,“也對,我不過一界庶民,七王妃何必怕我?!?br/>
“殿下又不是蛇妖,有何可怕?”她眨了眨眼睛,反向他走了幾步,“此前殿下與蛇妖勾結有損陰德,若有機會當誦經(jīng)禮佛,為來世積善業(yè)?!?br/>
聞言,他突然大笑幾聲,歪坐在身側的雕花木椅上笑的直不起腰來。
“真是奇了,以前我眾星捧月之時你對我避之不及,現(xiàn)在我命如螻蟻,你卻反來關心我?!毙χχ劢且绯鰩椎螠I花,悄悄拂去之后直起身子,近乎虔誠地看著她。
“你說,來世你我還會相遇嗎?”
@@@
無鸞走出皇宮時,已是酉時了。日已平西,一輪明月如冰盤大小,掛在樹梢。上元節(jié)連著三日不禁夜,舉城歡慶,百姓傾巢而出,游街看燈,徹夜玩樂。才一出宮門,元府的馬車便將她接上,說是元將軍在京城最好的酒樓問音樓里訂了位置正待她過去。
問音樓老板是南方人,菜品出眾不說,樓里的歌伎真是一絕。京城居北,常聽的都是些北曲,問音樓全是從南方來的歌伎,吳儂軟語一唱,已讓人酥了半邊身子。
一下馬車,她便忍不住驚嘆這問音樓的裝潢。氍毹簾幕錦繡重重,朱梁畫棟巧奪天工。到了夜晚,窗框門邊懸起五色紗球,如珠如霞,連綿不斷。一層便有五楹之大,就是百十人坐在里面也不顯得擁擠。大至金飾木雕六折屏風小至髹漆器皿,無一不精致。大廳里三十二盞宮燈一齊點亮,照耀得如同白晝。店小二一路引著她來到三樓的雅間,她瞥見二樓中央凸出一塊平臺,幾名歌伎和樂師已經(jīng)摩拳擦掌,準備開場了。
一進房間就見元殊在窗邊站的筆直,應是看她許久了。
“最后三道菜,皮條鱔魚,蒸筒蒿,東瓜燉裙邊!”店小二招呼著其他伙計上菜,然后笑瞇瞇地沖他們一拜,“菜齊了,人也齊了,二位慢用~”
二樓的歌伎也開嗓了,那聲音媚甜處,讓人可以感覺到懷春少女的似水柔情;嬌嗔處,讓人如置畫樓繡閣,聽紅粉佳人的打情罵俏;緊湊處如百鳥投林,飛泉濺玉;悠揚處如春江花月夜的一支洞簫。字正腔圓,珠喉嚦嚦。
待閑雜人散盡了,她才忍不住問,“怎么突然興起到外面吃飯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