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芒斯在辦公室待得很不舒服，經(jīng)過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混亂，干什么都沒了心情，他現(xiàn)在有種特別不好的預(yù)感，他感覺自己這次真的有可能因此丟工作，契約漏洞可不是小事，往大了說甚至觸及領(lǐng)導(dǎo)班子利益，公司上層不可能坐視不理，況且路西韋德此人嚴苛挑剔，對下屬的死活漠不關(guān)心，看起來又是個十分記仇的主，上次他被抓個正著，說不定對方已經(jīng)在心里狠記了他一筆，正好以此為由把他給炒了。

    康芒斯看了眼表，晚七點多，他隨便吃了個三明治墊肚子，微波爐加熱都沒來得及，收拾好公文包拎包出門，邊披外套邊往外走，準備提前下班。他下了電梯，穿過一樓大堂，前臺那對營業(yè)部的魅魔情侶在調(diào)情，一個跨坐在另一個的大腿上，攀著對方肩膀黏黏糊糊地接吻，尾巴曖昧地摩挲糾纏，仿佛正處在熱戀期。

    這倆人上個月分了八回手，分手必要打架，打得最兇的一次差點轟了辦公室，墻壁搖搖欲墜，天花板不斷震落塵土，燈管和門牌一起砸了下來，營業(yè)部部長毫無形象地狼狽跪在辦公室門口，一手抱著燈管一手抱著門牌，哭著求他們別打了，再打下去部門經(jīng)費就修不起了，毛絨絨的薩摩耶耳朵都變成了飛機耳。最近他倆又復(fù)合了，比之前還膩歪，寶貝寶貝地親來親去?？得⑺孤愤^前臺，其中一個接吻間隙余光瞥見他，隨口說：“康芒斯，今晚去不去轟趴？”

    他五官很俊，身材纖細，賞心悅目，康芒斯微笑打量著他，對方從男朋友大腿上下來，走過來伸手輕扶著他的后腰，他聲音很好聽，像古典豎琴的琴弦在和煦春光下緩緩地撩撥：“你的發(fā)情期要到了吧？有沒有興趣我們?nèi)齻€一起？我們都很喜歡你呢。我們可以在總統(tǒng)套房的大床上待整整一周不下床，三餐就讓服務(wù)生送到房間里，你想做什么都行，我想我們會玩得很開心……”

    康芒斯高眉深目，鼻梁挺直，深邃的眼眸隱隱露出一些可疑的桃粉色碎片，好像銀河系深處被粉色星云炙烤著的恒星與星團，他今天眼神似乎格外溫柔，眸光熠熠，顯得眉目英俊而多情。康芒斯最近眼睛確實不舒服，眼里經(jīng)常有紅血絲，還以為盯屏幕太久導(dǎo)致用眼過度，辦公桌上常備眼藥水，沒事就滴兩滴。轉(zhuǎn)念一想，是快到發(fā)情期了。

    魅魔是群居動物，開放性關(guān)系很普遍，除了有固定伴侶的魅魔以外，大多數(shù)發(fā)情期是和不同對象或者很多同伴一起渡過，像動物們在殘酷的嚴冬互相枕著尾巴窩在一起瞌睡取暖。就康芒斯個人而言，睡覺很舒服，三人行也有過許多不錯的體驗，能帶薪休假就再好不過了。康芒斯有點被他引誘，無聲垂眸看著他，對方下巴擱在他肩上，歪頭望著他，指尖暗示性地輕劃他的尾根，同樣地回以微笑。

    不過，康芒斯想起了正事，禮貌拒絕：“謝謝你的邀請，但我還有工作，抽不開身，抱歉。發(fā)情期……我最近在找固定伴侶，想和對方一起過試試?！?br/>
    “唔，也行吧，那有空我們再一起玩?！?br/>
    有個帶手銬電棍的安保部員工從前臺經(jīng)過，是字母圈玩家愛吃的那款，小情侶放過了他，過去調(diào)戲那人了。

    康芒斯回了公寓，其實公司提供了價格實惠的員工宿舍，雙人間條件很好，但獨居生活對他來說更輕松自由一些，康芒斯不喜歡和伴侶之外的人同居。他回到家洗了個澡，換上干爽舒適的家居服，沖了杯咖啡，坐在桌前打開筆記本，給精靈同事發(fā)了條消息，讓他把阿夏留下的聯(lián)系方式發(fā)給自己。

    “等一下?！睂Ψ礁袅藥酌腌姡懊质前⑾?？”

    康芒斯說：“嗯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預(yù)約單上沒有這個人，她來之前沒有和任何人預(yù)約。今天來咨詢契約的客戶都登記過了，里面也沒有叫阿夏的?！?br/>
    就在幾小時之前，對方親口告訴他阿夏要見他，他還見過阿夏本人，一個年輕、漂亮、鮮活的生命，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她的靈魂，那是一個十分美麗脆弱的靈魂，像燒玻璃一樣澄澈剔透、流光溢彩，浸染著幻覺般淺淡寂寞的矢車菊藍色。沒有惡魔不會為了這樣的靈魂著迷?？得⑺购粑ｎD，他認真道：“你和我提到過她。”

    “是嗎？但你確定是這個名字？”精靈略顯焦躁，“我印象里沒見過這個名字。康芒斯，我的工作就是這樣，我每天會整理非常多的表格，也會接觸很多客戶，一天下來少說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，包括他們每個人的基本情況，他們的生活、社交、個性、愛好、隱私信息……我了解很多人，了解他們的過往和故事，說實話這很復(fù)雜，但我從沒弄錯過任何一個，更不可能記錯一個簡單的人名。除非你說的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。”

    除非她不存在。

    只是系統(tǒng)的漏洞，愿望的虛構(gòu)，謊言的碎片。

    作為世界上公認的長生種族之一，精靈的記憶力精確度不容置疑。對方的記憶既然沒有出現(xiàn)差錯，事實卻與他的認知不符，看來維修系統(tǒng)已經(jīng)介入，如龐大的矯正器嚴密地固定了愿望系統(tǒng)，悄無聲息地抹除了愿望程序中的細枝末節(jié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