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夏初,陰雨多發(fā)之季,今日無雨無晴,連綿不斷的灰云遮天蔽日,被灰云籠罩的御花園湖心亭中,只有隱了笑意的大皇子和郡主二人相對而坐。
蜿蜒的木質(zhì)水上游廊連接著湖心亭和湖岸,和其他一眾侍衛(wèi)一起被留在岸邊的青槐,遙望著亭中二人,心情如破不開的濃云,沉重又壓抑,颼颼風(fēng)起,卷走殘花,吹落荷葉玉珠,卻帶不走煩悶的思緒。
落紅隨春水而逝,不知會流到何種臟污之地,再不見春日里爭紅斗艷之姿,郡主凝視著水面,率先說了話,“我和桓府長子定親了,我不喜那人卻還主動和太后提起,大表哥可知我此番舉動是為了誰?”
大皇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,茶香四溢,靜不了他此刻的心,他原該叫一壺酒的,酒入愁腸,驅(qū)一驅(qū)這被人脅迫的抑郁。
“苧兒妹妹,本殿安好,毋須任何人費心?!辈枞牒黹g,苦味蔓延,今日確實不適合飲茶,大皇子放下手中的茶杯,又道:“桓家素有清名,放眼大睦,能及得上桓家的也寥寥無幾,為兄愚見,此乃大好姻緣?!?br/>
“大好便是好嗎?”郡主用她看不清情緒的黑眸緊盯著大皇子,噙著嘲諷意味十足的笑意,反問他:“大好能比得過九五至尊之好?既為好,大皇兄何不汲汲營營?”
前世三府的敗落,究其源頭,就是大皇子奪位失敗,三府之尊比不過九五至尊,三府之富敵不過天下之富,從大皇子失敗的那一刻起,他們就已經(jīng)一只腳踩空在懸崖邊上了。
郡主的大皇兄并非無能之輩,他是極聰慧的人,前世三府消亡,太后被軟|禁,他孤身拉攏官員們,反攻京城,若非遭人背后捅刀,前世最后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誰尚不可知。
可那終究是太晚了,在自己人被拔除干凈之后,才懂得奮起反抗,又能挽回什么呢?所以要在一切還在的時候,什么都沒來得及發(fā)生之時,把他逼出閑適淡然的心境,陰謀詭計、廝殺斗狠,是他們的命運,躲不掉的命運,誰都逃不了,他也一樣。
大皇子沒有接郡主的話,她也不在意,繼續(xù)說道:“誠然,此舉多多少少是為了昱王府,我和父王樹敵太多,和桓府聯(lián)姻,說不準是一張保命符,比起冠冕堂皇地說為殿下效死,不如說自救的成分大,可你有沒有想過,一旦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不是你,野狗們便群聚而來,撕咬分食我等,而首當(dāng)其沖的就是我們名聲敗壞的昱王府?!?br/>
昱王府、魏府、公主府,這是前世三府落敗的順序,郡主可以心甘情愿地當(dāng)馬前卒,受最多的攻擊和罵名,可她不允許被他們護在最心中的人退縮,因他而起,他不想上也得上。
“湘苧郡主,不卷入是非,何有自救之憂?名利早已有了,早早收手,不被它所累,不被它所困,方是正道,功名利祿,無盡漩渦,卷入便一世不得脫身?!?br/>
大皇子良言相勸,他比誰都清楚,要坐上那個位子,必定需要魏家的協(xié)助,但是有了魏家的協(xié)助,他的父皇一定不會把皇位交給他,魏家,外戚握有兵權(quán),父皇如何不忌憚,有太后撐腰的魏家行事放肆,不說父皇和朝廷大臣不滿,大皇子自己也是不喜的。
爭位,不能沒有魏家,又不能有魏家,而不喜魏家行事風(fēng)格的他真要成為名利的一顆棋子嗎?大皇子不愿意,也不想愿意。
“脫身?哈哈哈哈……”郡主聽到了好聽的笑話,這笑話她能笑上一個月,“大表哥,你逗笑我了。”
等笑完了,郡主喝茶潤了潤嗓子,眼神泛著兇意,“從你出身的那一刻起,我們就已經(jīng)在漩渦中心了,你脫不了身,我們也都脫不了身。”
皇帝長子,舅公握權(quán),就算他丟兵棄甲,舉手投降,他的兄弟們都不會相信的,寧可錯殺絕不放過,至死方休,而作為天然就是大皇子陣營的三府眾人,也永遠撇不清干系,沒有人會放心他們的。
“你是想說本殿沒有任何選擇余地嗎?”他除了被他們推擠著去算計去爭取,去做違背自己良心之事外,別無選擇嗎?大皇子厭惡那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