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宮來了信,家里的小娘子也回信了,佩家人都知道,但沒人和佩梅提起,佩準為此還敲打了自己性子還有些不穩(wěn)的長子兩句:“你娘之前已經(jīng)提醒過梅娘了,梅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不要去梅娘面前多嘴,讓她憂思,已經(jīng)到這個時候了,你少責怪她兩句。”
“我沒有怪梅娘的意思,”佩興楠硬邦邦地回了父親,“只是東宮那邊里的人得寸進尺,明明下個月就訂親了還非要找過來和梅娘傳信,他是嫌我們家梅娘名聲太好了是罷?”
長子對衛(wèi)詡的不喜顯而易見,一個慣來隨和熱切的人,一旦談及到東宮的太孫就會笑容盡無,眼見訂親在即,兩邊來往的人逐日增多,見長子毫無掩飾自己心情的打算,佩準警告他道:“事情已經(jīng)定了,你心里不快也沒用,倒是你這張臉出去,讓個人就知道你的不滿,到時候這好意了誰都好意不了我們家,更好不到梅娘身上去,莫說那不懷好意的,就是自家的人一看你這張臉,也得懷疑你以前的謙遜溫良和聰明皆是裝出來的面子貨?!?br/>
聞言佩興楠一摸臉,沮喪道:“可我們家就一個梅娘,您不是都說讓我在書院里尋摸幾個家境德良的同窗瞧一瞧的嗎?”
此一時彼一時,他不信他兒子不知道,佩準瞪了裝傻充愣的長子一眼,這都什么糊涂話!
“從今天開始,你就是裝也得給我裝出個笑樣子來。你既然跟你師傅請假回來了,代我去東宮商量事情的事就交給你了,佩興楠,你可給我聽好了,我們家沒想著嫁女求榮,但事已即此,這是你人生當中第一次碰到的家里的大事,我說難聽點,這事情的重要程度比你自己的婚事還要重要兩分,這事你做好了,你就能早兩年在我這里出師,做壞了,”佩準深深地看了長子一眼,“我和你祖父就不得不再仔細想想,我們能你的期望是不是……”
“行了,”佩興楠打斷了他父親的說話,他敬佩他父親,也知道他父親對他的期望,但有時候他真的懷疑他父親骨子里還有沒有血性,還是不是個活生生的人,“我知道我要做什么?!?br/>
說罷,佩興楠也沒跟他告辭,轉(zhuǎn)頭就轉(zhuǎn)了。
是夜,佩康氏發(fā)覺了丈夫的心不在焉,便問道:“怎么了?”
佩準看著自己老妻關切的臉。
他家娘子有一雙過于滄桑疲憊的眼,當初這雙眼長在十幾歲的小娘子身上的時候,有許多人家嫌她面相又苦又老,相過一次眼便沒下文,佩準也險些失眼,可他娘說這種小娘子也沒什么不好的,娶回家了,就是那種會忠心忠意跟丈夫跟過日子的人。
佩準成親之初還不甚明了他娘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,只覺自己夫人小心謹慎過度,就跟受驚的兔子一樣擔驚受怕什么事也沒有也擔心怕做錯事,他一旦沒注意與她說話的聲音稍稍大一些些,在人找不到她的地方她會偷偷躲起來哭,可如他母親所言,日子著實是過出來的,人也是時間久了方才明了對方身上的好處,自他妻子當家?guī)资陙硭蝿谌卧?,從沒有問過他什么時候升官,也不會問他拿出去的銀子是給誰,她就在家里給他生兒育女,主持家計,侍候父母,誠誠懇懇十年如一日,佩準這才明了他娘當初的話是何意。
他的自在,皆由她不言不語的付出所得來。
日久生情,佩準是一個心中沒什么情愛的人,可現(xiàn)在他已視老妻和他一體,從沒想過離了她的日子要怎么辦,看到老妻的關心,他嘆了口氣,把白日和興楠的說話與她說了,與她道:“我在想要不要和興楠好好談一談,也不知如今怎么了,現(xiàn)在我說什么他心里都不服,明明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?!?br/>
以前小時候他還會張著崇拜的大眼睛看著他,天天嘴里左一個“父親,”右一個“爹爹,”不知有多親熱。
見丈夫嘆氣,康氏很少見到他為他最得意的兒子如此愁眉苦臉,也是有些好笑,道:“他聽話了十多年,還不許他少聽一句???你是沒見過別人家的,天天跟老子對著干,興楠從來沒跟你頂過嘴不說,你今天就是說他了,他明天還不是按著你所說的去做?隔兩天燒酒鋪的新酒出了,拿著酒壇子去給你打第一壇酒的人也是他。”
“唉,”佩準聽了直嘆氣,“看看你給我生的好兒子?!?br/>
“還不想要啊?”